晚上，因為又有客人到來，人數頗多，眾人圍坐了兩桌，古家媳婦跟孩子們另坐了一桌，大家言笑晏晏、氣氛熱烈。

“來，小漠、小晞，這是高爺爺，也是爺爺、古爺爺跟謝瘋子的好友。”沈爺爺向林漠、沈晞示意道。

“高爺爺好。”林漠跟沈晞點頭叫人。

高爺爺身形富態，面色紅潤，有如彌勒佛一般眼角紋路深深，笑呵呵地說：“哎，好，好。”左手握著兩個文玩核桃，手指靈活地把玩著。

高老看向林漠，說：“這就是琴生家的那個孩子？已經長這麽大了，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才這麽高呢。”高老伸出右手比劃了一下。

接著又有些唏噓地說道：“想當年，我、明翰、秀川還有琴生可是關系最鐵的兄弟啊，沒想到如今我們都還在，琴生卻已經先行一步了。”

聽言，林漠難免神色有些黯淡，師父的確走得太突然了。

一時間，氣氛有些沈悶，見狀，沈爺爺笑罵道：“你還好意思講，當年要不是你死皮爛臉，謝瘋子才懶得理你這滿身銅臭味的油滑商人呢。”

“就是，就沒見過你這麽厚臉皮的。”古老也笑道。

高老知道先前失言了，在孩子面前講那些幹嘛，也順著換了個話題，反駁道：“不要講得琴生當年也樂得搭理你們一樣，就琴生那悶葫蘆，你不主動點，你永遠別想跟他成為朋友。

“呵呵，這倒也是，小漠啊，當年你師父那個高冷呦，我們都是抱著破冰的心態去結交的。”沈爺爺自我戲謔道。

“尤其秀川，當年跟琴生可是‘不打不相識’，經歷了人生第一場失敗，之後，呵呵，屢敗屢戰，屢戰屢敗，精神可嘉，精神可嘉，哈哈。”高老開起了老朋友的涮。

“哈哈！”沈老朗聲大笑。

古老望著在晚輩面前掀自己底的老友，有尷尬，有無奈，也有幾分好笑。

“好了好了，真是，輪子，你一來就掀老哥的底，趕緊吃飯，我還急得聽小漠的琴呢。”古老等兩位老友笑得差不多了說道。

“輪子？”沈晞小小聲疑問了一下，林漠也有些好奇，沈老小聲給他們解釋了一下：“高老頭單名一個倫，人倫的倫，我們都習慣叫他輪子，簡單好記又朗朗上口，是不是？”話末沈老還擠了擠眼睛。

“嗯。”林漠跟沈晞忍笑點點頭。

“哎呀，大川，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不吃虧。”高老摸摸稀疏的頭頂，也小小回擊了一下。

……

其他人圍觀著老人們跟小孩子一樣的鬥嘴，興致勃勃，覺得分外有趣。

“好了好了，都一大把年紀了，我心寬，不跟你們爭了。”高老迅速自然地轉了一個話題：“大川，你剛才說小漠等下要彈琴，是真的嗎？”

古老跟沈老望著狡猾的高老，有些郁悶。但沒辦法，也就順著高老的問題答下去了

“嗯，聽到小漠的琴，你不要太驚訝。”沈老炫耀似的說。

“嗯，就是這麽個情況，所以，我很好奇。”古老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衣袖說道。

“哦~”高老笑瞇了眼：“我也很好奇。”

……

飯後，眾人來到了琴室。這間琴室很大，猶如上課的教室一般，底下是榻榻米跟矮桌，眾人紛紛坐好。

室內檀香裊裊，矮桌上清茶裊裊。檀香，茶香，營造了一種空靈靜謐的氣氛，眾人自覺禁聲，連孩子們也端正坐好，沒有吵鬧。

林漠沐浴更衣後已在琴桌後坐好，待室內安靜，眾人做好聆聽的準備後，“錚~”琴音響起。

白天參觀梅苑後，那滿苑孤傲清絕的梅花留給他的驚艷之情直到現在還未完全消散，現在要彈琴，他自然而來就想到了梅花，於是，一曲《梅花賦》自指尖流出。

《梅花賦》本是唐代明相宋璟尚未步入仕途時寫的一篇詠梅小賦。由古琴大家柯鼐英據此作同名古琴曲。

是的，這首古琴曲就是帝都二中的校友柯鼐英柯老創作的。柯老的愛梅之好眾所皆知，這首《梅花賦》是其的巔峰之作，而《梅花三弄》更是柯老的代表曲目。

一聲已動物皆靜，四座無言星欲稀。

琴聲初起，清音炸裂，古老雙目微睜，繼而微闔雙目，細細聆聽。

高老雖本身琴藝一般，但因其至交好友、還有平時接觸的人以琴師居多，故而練就了一雙厲耳，此時，他不自禁停下了一直把玩的古玩核桃，身子坐正，身軀微微前傾，沈醉琴聲，不可自拔。

沈老自是一副陶醉享受的模樣。如此琴聲，真乃天籟。

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神授魂與的模樣，雙目圓睜、嘴巴微張，眼前似有畫卷徐徐展開。

高齋寥闃，歲晏山深，景翳翳以斜度，風悄悄而亂吟。坐窮檐而後無朋，進一觴以孤斟。步前除以彳亍，荷藜杖於墻陰。蔚有寒梅，誰其封植？未綠葉而先葩，發青枝於宿枿，擢秀敷榮，冰玉一色。胡雜遝乎眾草，又蕪沒於叢棘，匪王孫之見知，羌潔白其何極？！

林漠頭微垂，雙目微闔，琴聲清絕，腦海中不自覺浮現了白日梅苑的景色，彼時梅花，彼時落雪，彼時香氣，無不動人心弦，縈繞於心，久久難忘。林漠仿佛就席地坐在那株“別角晚水”之下，梅香環繞，梅枝輕簌，梅花輕舞，似在應和著他的琴音。

若夫瓊英綴雪，絳萼著霜，儼如傅粉，是謂何郎；清馨潛襲，疏蕊暗臭，又如竊香，是謂韓壽；凍雨晚濕，宿露朝滋，又如英皇泣於九嶷；愛日烘晴，明蟾照夜，又如神人來自姑射；煙晦晨昏，陰霾晝閉，又如通德掩袖擁髻；狂飆卷沙，飄素摧柔，又如綠珠輕身墜樓。半開半合，非默非言，溫伯雪子，目擊道存；或俯或仰，匪笑匪怒，東郭順子，正容物悟。或憔悴若靈均，或歆傲若曼倩，嫵媚若文君，或輕盈若飛燕，口吻雌黃，擬議殆遍。

琴聲幽幽，似在傾訴：那些種植在種植在花圃中的蘭花，從行宮裏采集來的蕙草，聚集於池塘中的出水芙蓉，男女互贈作為愛情信物的芍藥；淮南小山玩賞喜愛的叢叢桂樹，從香草遍地的沙灘摘來的杜若，它們有的雖然在春天爭芳鬥艷，將近秋季卻先雕零飄墜；有的於夏季繁盛一時，未到冬天就已幹癟枯萎。有的早晨開花很快雕謝，有的晚上定蕊迅速衰頹。唯有梅花，苦寒深冬，霜凝雪凍，仍舊抽枝吐蕊，清氣四溢，散作乾坤萬裏香！

……曷若茲卉，歲寒特妍，冰凝霜冱，擅美專權？相彼百花，孰敢爭先！鶯語方蟄，蜂房未喧，獨步早春，自全其天。

曲至尾聲，左手按弦，右手或抹或挑，或勾或剔，琴聲清華，不染凡俗，點點燈光暈染在林漠身上，白衣如雪，氤氳生輝，似有朵朵梅花徐徐綻放，一點芳華驚艷眾人，清香渺渺，清音渺渺，眾人神思不屬，精神渺渺。

至若托跡隱深，寓形幽絕，恥鄰市廛，甘遯巖穴。江仆射之孤燈，向寂不怨棲遲；陶彭澤之三徑，投閑曾無悁結。貴不移於本性，方有儷於君子之節。聊染翰以寄懷，用垂示於來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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